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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奇取胜易 以平取胜难
——以一篇领导讲话稿 3 个版本的提纲为例
成 文
近日赴京出差,在飞机上,我从免费提供的休闲杂志中看到这么两段话:
画事以奇取胜易,以平取胜难。然以奇取胜,须先有奇异之禀赋,奇异之怀抱,奇异之学养,奇异之环境,然后能启发其奇异而成其奇异。如张璪、王墨、牧溪僧、青藤道士、八大山人是也,世岂易得哉?
以奇取胜者,往往天资强于功力,以其着意于奇,每忽于规矩法则,故易。以平取胜者,往往天资并齐于功力,不着意于奇,故难。然而奇中能见其不奇,平中能见其不平,则大家矣。
这是谁说的?著名画家、教育家,曾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、浙江美术学院院长的潘天寿。
大道相通。这两段话,虽然讲的是绘画之道,对于写文章来说也同样适用。
前不久,我刚好学习了一位写友的心得体会文章。在文中,他以自己参与撰写的一篇领导讲话稿为例,试图说明写文章 “千万要避免万能式作文法”。当时,他们起草的是一位省委书记在创新驱动发展大会上的讲话稿,这位写友贡献了这样一个提纲:
一、创新决定 GX(注:省名)未来
二、思想的疙瘩解不开,创新的大门就永远打不开
三、好制度是激发创新的催化剂
四、千方百计要为科技创新服好务,砸锅卖铁也要加大科技研发投入
五、努力形成企业创新顶天立地、万众创新铺天盖地的生动局面
六、不拘一格求人才
在体会文章中,这位写友还给出了另外两个提纲,其中一个是所谓 “万能式” 的——
一、深刻认识创新驱动发展的重大意义
二、准确把握创新驱动发展的工作重点
三、切实加强对创新驱动发展的组织领导
另一个提纲是 “最终版” 的——
一、着力振兴科技,夯实创新之基
二、着力深化改革,激发创新活力
三、着力抓好人才,打造创新之魂
四、着力解放思想,增强创新自信自觉
这位写友认为:万能式作文法,其立意和架构基本都定死了,只能在文字上下功夫,这就决定了采取这种写法的文稿,思维层次处在低水平,基本上是低空飞行,写得再多、练得再多都是低水平重复,永远不可能飞向更远的天空。
对于 “最终版” 的提纲,这位写友认为:这么调整之后,原来提纲(其本人所贡献的)的冲击力减少了很多。
因为这样的原因,这位写友始终有些 “耿耿于怀”。
看完这位写友的心得体会,我通过电话,与其进行了短时交流。我说:首先声明,对你在提纲中的观点,我是赞同的;对你在提纲中采用的结构方式和表达方式,也很喜欢。其次,在我看来,你的认识和体会很有道理,但有些绝对化了。机关文稿写作,应当是政治标准第一,艺术标准第二,不能单纯用艺术标准来衡量。就领导讲话稿的写作来说,政治标准至少有这么一些内涵:第一,除了 “准”,还要力求 “稳”。写任何文章,都应该力求写 “准”。机关文稿特别是领导讲话,还应立得稳稳当当,所谓 “一字入公文,九牛拔不出”,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很多领导的讲话,那是四平八稳、滴水不漏。有人说这样的话是 “官话”,听起来不接地气,没有亲和力,也没有新鲜感,这只是一个方面;另一方面,领导讲话代表着党和政府的权威,不稳不行啊!我听一位省级领导说过这样一句话——文稿工作宁可不高不深,宁可 “低” 和“平”,也不要写偏了、写错了。写偏、写错了肯定不行,写得过于活泼,不像领导的口吻那也不行,特别是正式会议、开大会的讲话,还是沉稳一些更好。像你起草的提纲那样写,准头是可以的(也不是说就绝对 “准” 了,比如 “思想疙瘩解不开”,改成“思想束缚解不开”,可能会更准一些,更能带出解放思想的要求),“稳” 就未必了,“砸锅卖铁”这样的词冲击力虽然强,但有点儿用力过猛,给人以不顾一切、孤注一掷的感觉,“大领导”一般不会这么讲。第二,个性服从共性。公文(这里指的是广义公文,也就是机关文稿)写的是 “公家” 的事、大家的事,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写,也不能过于追求个性化。如果是写文学作品,个性风格可以更突出一些。实际上,决定文章立意高度的不是个性,而是共性,个性决定的是文章风格。“大领导” 都是政治家,政治家的文章和讲话,与文学家的文章在评价标准上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,很多东西只可意会、难以言传,这需要你用心去体会。
我这样说,多少有些隐晦,不知道那位写友是否听明白了。在飞机上,看到潘天寿先生那两段话的时候,我当即想到了那位写友对文稿的认识。我觉得,他对冲击力的追求,应当属于以奇取胜;而 “万能式” 和“最终版”的提纲,体现的都是以平取胜;相比之下,3 个提纲当中,那位写友的提纲思想最犀利、语言最鲜活,“万能式”的最 “平”,“最终版” 属于中间状态——既不死板,也不刻意追求新奇,尺度分寸把握得比较好。实际上,无论是 “万能式” 还是 “最终版” 的提纲,只要对相关工作有深入思考,对一级标题之下的内容有精心构思,又能用心琢磨文字表述,都能写出“看似寻常最奇崛”(宋 · 王安石《题张司业诗》)的效果。只要运用得法,这种平中见奇的反差,所产生的冲击力并不见得就比一路高开高走要弱。
以奇取胜和以平取胜,不能简单地说哪个更好,但显然后者难度更大,更能显示出性格的沉稳、经验的老到,也更符合多数 “大领导” 的身份和风格。以平取胜,这与返璞归真,与 “人生有味是清欢”,道理是相通的。大文豪苏轼也曾说过:“凡文字,少小时需令气象峥嵘,采色绚烂,渐老渐熟,乃造平淡。其实不是平淡,绚烂之极也。”(《与二郎侄书》)当然,如果是一些相对年轻、级别相对低一些的领导或个性鲜明的领导讲话,可能以奇取胜会更对他们的胃口。从一定意义上说,领导讲话稿写得好不好,没有绝对的标准,合适的就是最好的。(2195 字,2021 年 6 月 14 日完稿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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